第233章
“但是，”你的思路被带着走了一段，又顽强绕了回来，“先生总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如你这般不求俗物，你看，如今蜀中的年轻人皆愿考取公学，还不是因为有了一条出仕的路径，可以光耀门楣，养家糊口？”</br></br> “旁人自可如此。”丞相淡定的说，“瞻儿不可。”</br></br> ……懂了，这个就是理直气壮的双标。</br></br> “阿迟以为我是不通俗务的呆子么？”他摇摇头，“如公琰伯约这般托志忠雅、清素节约之人，方能共赞王业；那班安身求名而谋小惠者，不过褒以荣利，何能托之心腹？”</br></br> 虽然没点名，但你总觉得他意有所指，你想了想，但在你看来，除了相府后宫团之外，大部分人都是这种“安身求名而谋小惠”的家伙，似乎也无法特别挑一个出来。</br></br> 不过，你想了一下，还是得抗议一句。</br></br> “先生给庸臣发钱都那么痛快的话，为什么我的赏钱还要讨了才给！”</br></br> 他思考了一下，“阿迟真心想要的又不是赏钱。”</br></br> ……你不要赏钱要什么？要个熊猫吗？</br></br> 丞相悠然摇了摇羽扇，目光柔和的看着你。</br></br> 豆灯中那一点火光跳了一跳，洒了一身的昏黄光泽。</br></br> 鬓边虽生华发，姿容却仍清隽修晳，那般自然的倚在案几旁，看得你突然脸一热。</br></br> 你理解丞相的暗示了。</br></br> “先生你这算以色侍人吗？”你指责道。</br></br> 清隽修晳的丞相愣了一秒，“阿迟不愿么？”</br></br> “……愿倒是愿意的，但该发的工钱不能少啊。”</br></br> 你如此认真，如此严肃，如此不动摇。</br></br> 哪怕丞相笑得拿羽扇捂住了脸，趴在案几上，你也绝不退缩。</br></br> 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br></br> 这是你第一次来到长安城。</br></br> 你不知道它曾经是什么模样，在丝绸之路吸引整个世界的目光时，它大概也曾经是许多异域人心中一个壮阔绮丽的梦。</br></br> 但自从董卓造逆，李傕郭汜祸乱长安后，这里再也不复昔时模样。</br></br> 你北上襄阳时，曾见过废弃荒芜的田间白骨，而长安城所经受的，并不比那些坚壁清野过的战场温柔多少。</br></br> 这里也曾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与战场不同的是，这里死去的都只不过是老百姓，其中有男有女，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也有垂垂老矣的老婆婆。</br></br> 【傕等放兵略长安老少，杀之悉尽，死者狼籍。】</br></br> 在这场战乱后，再也无人精心打理这座城池。钟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镇守长安，也不过持节督关中诸军，哄骗马腾韩遂等西凉军阀听从曹cao调遣，何曾花心思修缮过长安。</br></br> 至于后来驻守长安的夏侯驸马……据说他现下过得还不错，虽然失了权柄，再不能肆意捞钱养小老婆，但作为刘禅的舅哥，也没人怠慢了他。</br></br> 因而当你提前一步回到长安时，想逛逛街，选选房时，除了五六丈高的城墙还算厚重古朴之外，整座都城给你的感觉真是……满满的暴发户既视感！</br></br> 到处都在破土动工！到处都在兴建房屋，到处都在叮叮当当！长安位处关中，黄土高坡上的风卷着尘沙下来，跟四面八方的泥土尘沙混在一起！每个人都灰头土脸起来！</br></br> 你下榻的官舍也是如此，这时代没有环境噪音检测标准，从白天到黑夜，整座长安城灯火通明，工匠们顶着黑眼圈疯狂盖房子，根本不在乎你睡不睡觉！</br></br> ……你最后还是决定跟着丞相先在城外住着。</br></br> ……当然你也得承认，这不再是那个饱经战火，残破凄凉的长安。</br></br> 没有春城草木深，因而你也不必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了。</br></br> 在数百年后，这座古老的大汉都城重新苏醒，用几近粗鲁的，迫不及待的姿态，迎接它的主人的驾临。</br></br> 你没记错的话，天子的车驾是夏天时出发的，大概是六七月份左右。</br></br> 现在已是十月深秋。</br></br> 从成都到长安，这段路程走了三个多月。</br></br> ……何其艰难。</br></br> 话又说回来，你想了想，比天子车驾更艰难的……</br></br> 大概是丞相了。</br></br> 为了这一天，他走了一辈子啊。</br></br> 旌旗遮云蔽日，鼓吹以壮声威。</br></br> 陆续赶到的文武百官换了正装，从诸葛丞相打头开始，排排等在城外。</br></br> 直到天子的仪仗缓缓行来。</br></br> 御玉辇，荫华盖。</br></br> 金根照耀以烱晃兮，龙骥腾驤而沛艾。</br></br> 天子居于车上，面容与十数年前入成都城时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骑在马上，跟在金根车旁的人变成了刘禅。</br></br> 你记得先主那张意气风发的面庞，你猜丞相也会记得。</br></br> 群臣拜倒，山呼陛下。</br></br> 其中甚至有人悄悄抽泣……大概是大汉忠臣。</br></br> 你四处望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面孔。</br></br> 而后你发现，这长长的队伍里确实有人是你不认得的。</br></br> ……而且还是排在丞相身后的位置。</br></br> 身姿一丝不苟，腰板挺得笔直。</br></br> 官员跟着天子仪仗，鱼贯入城时，他转过头与旁人说些什么，你见到了他的侧脸。</br></br> 长得并不出众，但也还算端正，年龄已经不小了，看眼角皱纹和胡须，大概是位奔着花甲而去的老伯。</br></br> 让你有点注意的是他的神情。</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