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不杀他吗？”</br></br> “不杀。”你说，“也不决战。”</br></br> 帐内一片寂静，你等了等，没忍住，“公琰？”</br></br>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拿了那封信匆匆离开。</br></br> 陆逊在行军前派出大量斥候，尤其是攀上营寨附近山坡上的最高点“石梯岩”的行为，本身就是在做给你看。</br></br> 平炉坡西南方的蜀军大营地势较低，又在山坡之南，斥候在石梯岩上是看不到你这边的动向的，但他却可以看到北方大泽中长年被雾气藏起来的小路。</br></br> 陆逊需要一条不会被你围追堵截，也不会被沿途郡县前后夹击的小路——他派出斥候的行为就是这样暗示你的。</br></br> 而这样一封嘲讽信加重了这层暗示——他想要跟你决战。</br></br> 那么，在这种暗示之下，他想掩盖什么样的真相呢？</br></br> 你仍然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刚开始时武将们颇有微词，认为跟随吴军而不决战是平白磋磨士兵，况且吴军气势低迷，正适合尽早收割，以免夜长梦多。你不听他们的，仍然十分耐心的跟着吴军走，并且派遣了大量斥候不断在前方探查，有两次陆逊在路边埋了伏兵，被你的斥候打探了出来，当你准备要进行反伏击的时候，伏兵便立刻悄悄撤离了。</br></br> 急什么呢？你想，毕竟从平炉坡到永安之间最短的路程也要四百里，陆逊为了避开周围郡县，又选了如此崎岖的山路，莫说十天，便是二十天也未必能走到……而且所有人都看得到，他的军队步伐越来越慢，也越来越疲惫。</br></br> 但你不会掉以轻心，若你为陆逊选一个标签贴上，你不会选什么狂霸邪魅冷酷儒雅之类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你一定会选“耐心”。</br></br> 陆逊是个坚忍果断，并且极其有耐心的人，他不会让你决定决战的时机和地点。</br></br> 但他并非无懈可击——比如说他一直未能补给到的粮草，便是他最大的短板。</br></br> “都督，有探马来报，东吴军队驻扎在四十里外的天星谷后，陆逊命士兵四散就食。”</br></br> “东吴军队粮尽矣！”蒋琬立刻做出了反应，“如此则无粮自乱！我军正可趁此良机大破之！”</br></br> 你嗯嗯啊啊的应付着，心里还在揣摩着陆逊的想法。</br></br> “就食”这词可以理解成为“去吃饭”，也可以理解成更不体面的，“四处找东西吃”。</br></br> 一支军队不再维持警觉和戒备，上山打猎，下水摸鱼，以及当然避免不了的……去附近村庄劫粮，这样看起来，陆逊三番五次挑衅你失败后，终于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困境了？</br></br> “都督！”</br></br> 你一激灵，抬头看看蒋琬，蒋琬在一脸严肃的盯着你……手下的纸笔？</br></br> ……你把那些写写画画了一半的地图和大大小小的陆逊名字的纸团成一团，随意的丢开。</br></br> “升帐吧。”</br></br> 如果有机会，你还会想再来一次天星谷。</br></br> 这里四面环山，中间有大大小小的浅湖如星斗，气候温和，林木茂盛，景色十分美丽。</br></br> 但在你带着你的兵马入谷之后，那些四散就食的东吴士兵一瞬间拿起了武器，整装戒备，重新恢复成与你作战厮杀时的模样，而在你入谷后，朱桓迅速切断了你的后路。</br></br> 决战便是如此开始的。</br></br> 李恢行至此处尚需时间，无法及时救援，谷中只有你这一万余人，以及陆逊全部的兵力。</br></br> 武将们虽悔之莫及，但在你的训令之下，仍然坚持住了阵型不乱，但一场前所未有的苦战是在所难免。</br></br> 你身侧的士兵一个又一个倒下，即使你冲锋在前，死战不退，但这一万余人中绝大多数仍然是rou体凡胎。</br></br> 蒋琬求你突围出去，你充耳不闻，粗暴地推他回中军里，转身继续冲进这一场血rou旋涡之中。</br></br> “你后悔吗？”青行灯在你耳边悄声问道，“你如此努力，还是算计不过他，你为何不用那些预言法术了？”</br></br> “为将者当随机应变，执著于神术又有何用？”你砍翻了一名披甲戴盔的战将，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深吸一口气，暂时获得喘息之机后，开始四顾战场。</br></br> 东吴军队层层围住了你的兵马，包括那些在开战初时用来切断入谷道路的军队，陆逊用兵果决，冷酷得不留半分余地。但战至此时，他却留出了你面前的这条通道。你抬头望过去，在部曲亲兵的护卫之下，他骑在马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你。</br></br> 你在水盆里看了他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离开东吴后，你们俩第一次见面，他一身明光铠，神情肃穆，通身的名将气度，而你现下一身鲜血，铠甲也破损得不像样子，狼狈至极。</br></br> “我从未见过如宗硕这般……”穿过了鼓声，号角声，厮杀声，金戈相交声，你听到陆逊遥遥的对你这样说，“若能归降，我必以礼相待，待吴蜀重修于好时，再请吴王派使臣送你回成都……如何？”</br></br> 你想，他真是太有诚意了，知道你身份的前提下，既不轻视你，也不诋毁你，连神情也那般庄重有礼，你该怎么回答他呢？</br></br> 你冲他微微笑了笑。</br></br> 在你身后的群山之上，连绵不绝的号角声替你回答了他。</br></br> 那些尚未被战火波及的林木枝叶开始颤抖，叶子簌簌飘落在同样颤抖的大地上。</br></br> 陆逊的神情变了，他急速的环视了一圈周围群山，而后将目光锁定在你身后那一处山坳。</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