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左翼的五千余人皆是因你而死的。</br></br> 因为你的鲁莽，轻率，你自以为是的决定。</br></br> 也因为你的没本事。</br></br> 李恢和蒋琬进帐的时候，你桌上的晡食仍然一动未动。</br></br> “宗硕仍为冯将军之事而挂怀？”李恢皱皱眉，“如此大可不必，丈夫当死于边野，今能马革裹尸而还，有何惜哉？”</br></br> 你的思绪猛然间被这句话拽回了帐内，“陆逊真的要撤退了吗？”</br></br> “兵家征战，无非粮草，陆伯言粮草已为宗硕所断，其余几路兵马又未立寸功，他用兵谨慎，必要撤回永安，再做计较。”</br></br> “他孤军深入，粮草不足，确实该退了。”你点点头，“我有心想再遣使与他交换俘虏，将兵卒交换回来。”</br></br> 这位老将军一愣，眉间显出沟壑，他看了看旁边一脸不明所以的蒋琬，最后摇了摇头。</br></br> “宗硕既领军，当熟读史书兵法。”他声音里带了一丝不赞许的意味，“秦王遣使至杜邮时，武安君作何语？”</br></br> 李恢讲得很委婉，你还要转过两道弯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br></br> 【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引剑将自刭，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阬之，是足以死。”遂自杀。】</br></br> “陆逊杀降？”</br></br> “他粮草无以为继，怎会留俘虏活口？”</br></br> 夜已深沉，你独自坐在帐内，士兵们见你未曾点起香炉，反而好心提醒你，这里原本便是山地，盛夏时多有蚊虫，现下又经历血战，蚊蝇大起，总得注意些才是。</br></br> 而你充耳不闻。</br></br> 比起每天盯着他，一帧一帧的记他的举动，又或者一页页的背《陆逊传》，你现下发现，与他交手更加能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br></br> 逯式可能觉得这人坏透了，孙桓大概对他印象也不怎么样，裴松之则更直接点。</br></br> “祚无三世，及孙而灭”。</br></br> 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实用主义者最后的结局却是“愤恚致卒”“家无馀财”，你该怎么穿过这些表象去看这个人呢？如果你不了解他，你又如何能够战胜他呢？</br></br> 大部分时间里，你不需要地图，你有一系列勘察地形的法术，脑内也有精度极高的内置地图，但你仍然需要纸笔时不时将一些想法写下来。</br></br> 刚开始时，你会猜想陆逊的每一个行动，每一条指令，每一句话的意图；</br></br> 之后你开始揣摩，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如何下令，又会如何同诸将讲述；</br></br> 现下你不自觉地想，若你是陆逊，孤军至此，你是当退，还是当战？</br></br> 至今陆逊与你这支蜀军交战三次，伤亡五千余人，你算他手里仍有三万兵力；</br></br> 他虽为截击你而弃朐忍，但路遇村庄皆大索钱粮，现下虽粮草不足月余，但定有十几日的支用，只要能撤回永安城下，与陈表徐楷汇合，便可寻机再战；</br></br> 但士气这东西，从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算你不曾用探知见过他忧心于此，徐楷的作战风格你可是真真切切的见到了，你也不相信陆逊对此毫无准备。</br></br> 每进一步都冒着倾覆的风险，退一步则可能再无如此时机，若你是陆逊，你当如何？</br></br> 香炉里还是点上了宁神静气的香料，里面还加了一把当地山民十分喜爱的草药，用以驱逐蚊虫。</br></br> 你搬来凭几，坐在案几前，偶尔想到些什么，就写下什么，想不到便乱写乱画，逼迫自己将思绪沉浸其中，全心全意的假设带领三万吴军至此的主帅是你，该如何施为时，身侧忽然听到十分迟疑的声音。</br></br> “都督？”</br></br> 你惊醒过来，看到蒋琬站在你身侧，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案几。</br></br> ……案几上除了纸笔外，并无他物。</br></br> 再仔细看看，你画了几幅地形图，计算陆逊可能撤退的路线，可能埋伏的路线，可能偷袭的路线。</br></br> 除此之外还写了不少……陆逊的名字。</br></br> 行吧，大概蒋琬眼里你是个变态，打不过陆逊就在这里画圈圈诅咒人家。</br></br> “何事？”</br></br> 他踟蹰了一会儿，“已过四更，都督尚未安寝吗？”</br></br> “……还不困。”你又看了看那张纸，“我算计着，这几日陆逊该派出大量斥候在附近打探，若我猜得不错，吴军营寨西北的石梯岩附近，陆逊派出斥候最为频繁。”</br></br> 蒋琬面露疑惑，“为何？”</br></br> “我亦只是猜测，若我是陆逊，便是撤军，也须择一进可攻，退可守之险要处阻断我军，才能安心撤军。”你摇摇头，“最近不点香炉了，猜得未必准。”</br></br> “……这与香炉又有何关系？”</br></br> “公琰还未说，深夜进帐是有什么事吗？”</br></br> 你等了一会儿，他没说话，你抬起头，较为留意的看向他，这位年轻时温柔俊秀风流不羁的世家子进了相府之后开始飞速变老，现在跟着你出征，更是憔悴得让人都觉得可怜了。你看看他脸上也十分明显的青眼圈，想想之前你将他丢下，是该好好跟他道个歉时，蒋琬终于说话了。</br></br> “文伟自成都写信给下官，”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朝廷听闻都督拒敌于此，不令陆逊再有寸进之功，十分欣慰……”</br></br> “然后？”</br></br> 他看了你一眼，“两线开战，蜀中难以支撑许久，朝中关切，不知何时可与东吴议和。”</br></br>